倘若一只名叫尤里安(urian)的灰猎犬没有咬伤教皇克雷芒七世(c++lement VII),亨利八世或许就不会建立英国国教。
1527年,亨利八世决定以未生育子嗣为由,向教皇申请与他当时的皇后、西班牙公主凯瑟琳(Catherine of Aragon)离婚。
◎ 亨利八世与阿拉贡的凯瑟琳
图片来源:Royal Central
罗马教廷不愿得罪强大的西班牙,因而在离婚案上态度暧昧。于是,亨利八世派红衣主教托马斯·沃尔斯利(Thomas Wolsey,也译作托马斯·沃尔西)前往梵蒂冈说服教皇。
在觐见教皇时,沃尔斯利带上了他的爱犬尤里安,这本来无可非议,因为灰猎犬性情温和。
然而当沃尔斯利准备附身亲吻教皇的脚时,尤里安误以为主人受到威胁,咬伤了教皇的脚。
结果可想而知,沃尔斯利自然说服不了愤怒的克雷芒七世,教皇拒绝了亨利八世的离婚请求。亨利八世只得进行宗教改革,与罗马教会脱离关系,创立以国王为最高元首的英国国教。
沃尔斯利也因为外交不利遭到迁怒,失去了国王的欢心,被迫放弃几乎所有官职,并很快于1530年去世。
忠心护主的狗没有帮到主人,反而还害了他,这不免令人唏嘘。
◎ 绘画中的灰猎犬形象
图片来源:Victorian Greyhound
就以政治事件中的作用来说,固然有尤里安这样引发事端的狗,却也有能敦睦邦交的狗。
唐代笔记小说集《酉阳杂俎》就记载了这样一桩趣事。
天宝年间的一个夏日,唐玄宗与亲王对弈,杨贵妃怀抱一只康国(撒马尔罕)进献的「猧(wō)子」(即小狗)在旁观棋。
当玄宗快要输棋的时候,杨贵妃放出猧子,打乱了棋局,保全了玄宗的面子,玄宗因此龙心大悦。
这件事被称为「康猧乱局」。在朝贡体制下,康国向大唐进献了如此深得帝王心的宠物,自然不难实现维护两国关系的政治目标。
◎ 《猧子理局图》
画家:刘旦宅
图片来源:六九艺术网
当然了,尤里安和康猧的故事是否真实都存在争议,历史的浪潮也不是一只狗、一个人、一件事能决定的。
但这两个故事反映出的,是狗在历史上,特别是在政治中的复杂形象。
亚里士多德说过:「人天生是政治动物」。而作为与人类关系最密切的动物,狗就更是「政治动物的动物」。
人类礼赞狗,却也贬低狗。狗是一个充满矛盾的形象,以狗喻人的意味,也要看具体的语境。
袁世凯的「诛荣禄如杀一狗耳!」显然表达了轻视、鄙夷、不屑;
郑板桥以「青藤门下走狗」为图章字样,赫胥黎(Thomas Henry Huxley)多次公开宣称自己是「达尔文的斗犬」,则反映了自豪的归属与认同感;
到了鲁迅笔下,「走狗」的描述则是「遇见所有的阔人都驯良,遇见所有的穷人都狂吠」,这个称谓因而令人厌恶,成了势利眼、看人下菜碟的同义词;
而春秋时期的晏子出使楚国,因为身材矮小遭到楚人羞辱,却反将一军,用「使狗国者,从狗门入」的巧妙逻辑,让楚国不得不将其从大门请入。
总体来说,狗在中国传统思想中偏向于负面形象,倘若让你想一个与狗相关的成语,十有八九会是一个负面词汇。
但也会有不惜以走狗自居、只为表达敬仰徐渭之情的郑板桥,和迫使楚国不敢自戴「狗国」帽子的晏婴。
「义犬救主」更是中国古代颇为常见的一个母题,刘邦、努尔哈赤等帝王都曾用这样的故事作为政治宣传的手段。
著名独裁者希特勒也是爱狗成癖,经常与他的爱犬布隆迪(Blondi)一起吃饭,跟狗说话,大势已去时更是亲手结束爱犬的生命,让布隆迪为他殉葬。
◎ 希特勒与爱犬布隆迪
图片来源:joemonster.org
权力带来的孤独,使他无法完全信任他人,只能从爱犬身上寻找精神慰藉。
犬类其实不懂政治,只懂对主人忠诚。
然而这种忠诚往往会被人类所利用,成为政治表演的道具,甚至在某些时候被迫参与到人类的战争中。
作为政治动物的动物,狗虽然形象复杂,但也在人类历史上留下了许多或趣味横生或发人深思的故事,成为人类的政治活动和日常生活中的一抹亮色。
你还想知道更多狗与政治的精彩故事吗?
其实,前文提到的这些故事,都来自于历史学者、清华大学教授张绪山的两篇文章《中国传统中的「狗意识」》和《狗与政治》。
这两篇文章被收录在张绪山老师的文集《随缘求索录》中,书名取的是屈原《离骚》「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之意。
除了更多狗与人类政治的趣谈之外,你还能从这本书中收获一些值得思考的问题,一些打开历史的新视角。
前者譬如《中国文明是世界唯一未曾中断的文明吗?》与《国人为何不忏悔?》,后者譬如《咖啡馆与希腊人的「会饮」传统》和《红薯中的百味人生》。
这些新颖独到而又深刻犀利的思考,得益于张绪山老师丰富的学术经历与对现实政治社会的敏锐观察。
你能想象这样一个对犬类典故信手拈来的学者,还通晓英语、希腊语、法语,并且主要的研究领域其实是拜占庭史和中西交流史吗?
《随缘求索录》不同于张老师的专业学术著作,写的是大众都能看懂,并且可以产生思考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