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谢璇
编辑 | 房煜
图片来源 | 创业邦、北京基辅罗斯餐厅公众号
位于北京西三环的基辅罗斯餐厅，人头攒动。
虽然因为疫情以及俄乌战争的特殊影响，持续了20年左右的乌克兰音乐家现场表演已经取消，但这并未阻挡人们一探究竟的热情。
《创业邦》前往基辅罗斯餐厅时发现，周末晚餐的预订早已约满，5点开餐就已经有人在等位，6点不到，通往地下餐厅的楼梯以及前台边，早已站满了等待叫号的食客。
有的是一家老小，有的是年轻情侣，也有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欢笑聊天，更有白发苍苍的老人相伴而来。据餐厅服务员介绍，无论是工作日还是周末，餐厅一直是顾客盈门，很少有清净的时候。“很多年轻人，都是来特地打卡的。”
由于业务持续火爆，餐厅已经从原来的点餐制，改为了套餐制，从499两人的套餐到999四人的套餐，人均250元的消费也难以阻挡顾客们的热情。在前苏联装修风格的餐厅里，人们交谈欢笑，虽然基辅罗斯餐厅的门口不让拍照了，但是极具风格的吧台、身着乌克兰服饰的服务员、雕塑、油画、彼得罗浮宫的介绍片，还是让食客们充满好奇。
这是一家经营时间长达22年的餐馆。22年的时间里，没有易主，不曾搬迁，不开分店，这在竞争激烈的北京餐饮市场，着实是个异类。
在过去22年里，它用前苏联情怀吸引了无数中老人顾客，回溯旧时时光；而如今，俄乌战事又将它推向了大众视野。
一代人挥之不去的前苏联回忆，改革开放后中俄的经贸过往，俄乌战争下个体的进退抉择，仿佛都浓缩在了这间百余平方米的22年经营中。
前苏联情结下的“文化艺术小剧场”
2000年，由多位改革开放后曾前往苏联淘金的民营企业家共同创办，以乌克兰美食为主题特色的“基辅罗斯餐厅”正式开始营业。与此同时，他们还曾在乌克兰创办过“北京餐厅”，但因多种原因，未能持续经营。
创始人独特的经历背景，影响着他们的爱好，也决定了基辅罗斯餐厅经营的发展方向。
在最初的日子里，这家位于北京翠微路的基辅罗斯餐厅，经营得并不顺利。身处本就商业氛围不浓的居民区，经营的又是小众的乌克兰菜，因此服务员往往比顾客还多。
“当时真有些挺不住了。”据餐厅总经理回忆，在仔细分析了基辅罗斯餐厅的潜在顾客群之后，他们认为，中国有一批受前苏联文化影响的中老年人，前苏联歌曲几乎影响了他们的一生。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却又排遣不去的“前苏联情结”，或者更准确地说法是“俄罗斯歌曲情结”。这批人一定能够成为基辅罗斯餐厅的顾客群。
基于这一思路，基辅罗斯餐厅与乌克兰文化部进行协商，希望能派出一些有实力的乌克兰歌唱演员到基辅罗斯餐厅演出。这一想法得到了乌克兰文化部的大力支持，他们派出了当时在乌克兰国内最具实力的几位歌唱家。在前苏联时期，这些演员几乎都获得过国家级演员功勋奖。
但是对于这些前苏联国家级演员来说，从歌剧院舞台到餐厅献唱，巨大的心理落差难免有所失望。但当他们身着卫国时期的军装，唱起国人耳熟能详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喀秋莎》《共青团之歌》时，经历过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苏联文化熏陶的中国顾客，往往难掩心中的激动，仿佛回到了那个火红的年代，大都激情难耐、如醉如痴，甚至拥抱在一起，忘情的欢歌共舞。
“其实这正是我们所想要的，至于在哪里演出，这并不重要。”歌声所带来的感动，收服了歌唱家，也带来了源源不断的听众。基辅罗斯餐厅的经营状况很快就大为改观，在有表演的晚餐时段，不提前预约是不可能有空座位的。
“客人跟我们要曲谱、歌词，功勋演员就认真的写下来送给他们。索要的人越来越多后，我们跟推广前苏联歌曲的音乐翻译学家薛范老师聊天，发现中国一本乌克兰歌曲集都没有，就萌生了出书的念头。”据餐厅经理介绍，受到顾客的启发，餐厅邀请了曾翻译过《莫斯科郊外的晚上》《雪绒花》《草帽歌》等经典老歌的翻译家薛范，共同推出了《乌克兰歌曲选集》一书。
此外，北京基辅罗斯餐厅也曾作为出品人，发行过《从前是这样》前苏联经典老歌唱片。
在浓厚的前苏联文化氛围之下，客户的喜好就已不仅仅局限在音乐上了。有些顾客对餐厅中展示的乌克兰油画颇有兴趣，餐厅便邀请到乌克兰著名油画家热尼亚，为顾客进行现场作画。
自此，基辅罗斯餐厅成为了爱好者口中的“文化艺术小剧场”。但这仍不是它的全貌。
观众的幸运与时代的遗憾
2012年11月24日，《我要上春晚》海外专场中，基辅罗斯艺术团作为第一组表演嘉宾登台亮相。从《喀秋莎》到《长江之歌》，从俄语到中文，这是才刚到中国半 年的卡瓦廖夫，会用中文介绍自己的卡路波卡·伊娜，以及手持巴阳琴的多利亚等人，在中国登上过的，最知名的舞台。
自此之后，除了在餐厅的每日演出之外，这个成立于2000年6月，由超过200位乌克兰国家军乐团和内务部歌舞团的功勋演员、功勋艺术家、人民演员、资深艺术家，以及部分俄罗斯歌唱家等组成的艺术团体，从“豪门盛宴”、“反法西斯胜利30周年庆典”到公司庆典和婚礼献唱，参加了大大小小超过5000场演出。
在艺术团的演员中，沙拉阔·米哈伊尔·阿列克谢耶维奇（简称沙拉阔）和卡瓦廖夫·米哈伊尔·伊万诺维奇（简称卡瓦廖夫），是资历最深的两位功勋歌唱家。
沙拉阔在前苏联加盟共和国乌克兰出生，1973年在乌克兰基辅音乐学院毕业后，次年加入了黑海舰队歌舞团，之后，他拿到了列宁共青团员奖章和苏联功勋演员称号。
卡瓦廖夫则是出生于前苏联俄罗斯联邦，1981年毕业于罗斯托夫国立音乐学院，1984年加入了黑海舰队歌舞团。与沙拉阔成了战友。
黑海舰队始建于1785年叶卡捷琳娜二世时期，是前苏联四大舰队之一，成立超过两百年。2003年，卡瓦廖夫得到了由普京授予的荣誉演员称号。苏联解体后，黑海舰队被乌克兰和苏联一分为二，卡瓦廖夫和沙拉阔也在两国各自谋生。直到二人在基辅餐厅一同任职，战友又再重逢。
卡瓦廖夫和沙拉阔的命运交汇中，暗含着时代的分分合合、波诡云谲。
1991年8月，脱离前苏联并获得独立的乌克兰拥有60多万平方公里的领土，作为“欧洲粮仓”，其农业产值占到整个苏联的近四分之一。同时，还有着十分丰富的煤矿、铁矿、锰矿等。此外，当时的乌克兰还具有雄厚的重工业基础设施，以及较为完备先进的军工体系。在独联体（前苏联大多数共和国组成的进行多边合作的独立国家联合体）中，乌克兰的经济水平仅次于俄罗斯。
但是，30年来的独立发展过程中，乌克兰的生产总值经历了大幅上涨又迅速回落的波折变化。1990年，乌克兰的人均GDP为1568美元，而当时中国的人均GDP仅为乌克兰的1/5；到2020年，中国的人均GDP已经达到了乌克兰的3倍。2018年，乌克兰被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认证为“欧洲最穷国家”。
数据来源：快易理财网
国内低迷的经济状况，导致乌克兰人口外流数量逐年上升。每年有成千上万的乌克兰人前往波兰、捷克、美国等国家工作。根据乌克兰和平转轨和外交研究中心2005年的问卷调查分析，51.3％的海外劳工是“为了生活而挣钱 ”选择到国外。
2009-2020年乌克兰家庭人均收入（美元） 数据来源：c++EIC
在基辅罗斯餐厅，点一首歌的价格是100元人民币。如果按照日工资计算，这几乎相当于2020年乌克兰家庭人均日收入的2倍。从乌克兰的歌剧舞台到北京的婚礼献唱，对于沙拉阔和卡瓦廖夫们来说，与其是选择，不如说是时代的投影。
基辅餐厅经理表示，“我们是要把餐厅作为一个平台，不断在普通老百姓中间推进与乌克兰文化艺术的交流。”
从这个角度来讲，基辅罗斯餐厅受到追捧，的确实至名归。
毕竟只需花费一顿饭的钱，就可以近距离欣赏到国家级歌唱演员的现场演出，这在其他的场景下，是难以想象的。
这无疑是观众的幸运，却也是一个国家和时代的遗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