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无论在酒桌饭局、还是在报端网络,已经很少听见人们像谈起一门阔亲戚那样,津津乐道陈安之与翟鸿燊这俩“成功学大师”了。
陈安之与翟鸿燊,崛起在2000年前后,人称南北双雄,堪称当代成功学圈两大鼻祖人物。表面上,他们是两类人,实为一体两面:一个鼓吹“国学”,一个专注“营销”;一个瞄准“碉司”,一个聚焦“暴发户”;一个自“内里”的、“文化”的幌子突破,一个更直白地从“外在”的、“市场”的层面攻进。说长道短,都是“成功学”的招数。
想当年,他们“只身闯北京,白手打天下”,短短数年间就能从不名一文,竦身一摇成为“大师”,乃至振臂一呼地动山摇,其来有自。2005年,风头正劲的陈安之,参加央视《对话》节目时,就敢教育马云“谦虚是持续成功之保证”;而翟鸿燊,据说还有人花200万要买他穿过的一件衣服。
鼎盛时期,陈安之的门票近5千,拜师费108万,还需要仰仗黄牛才有机会。翟鸿燊更不用说了,你不是“大企业高管”,人家还懒得理你——范伟在《饭局也疯狂》里饰演的国学兼成功学大师谭大山,那是高度还原。想当初,在资本包装下,他们各种海报、视频、书籍,犹如水淹金山一般充塞宇内时,当今的“营销教父”杜子建还在乡镇嘎啦灰头土面吆喝着卖酒水,而日后的“东北成功学之王”刘一秒不过就是台下小学员一枚。
只是很怪异的是:近些年,中国经济风起云涌,创业大潮方兴未艾,待割韭菜更是云屯雾集,按理本是这俩爷大显神通之际,却偏偏都近乎偃旗息鼓,俨然袖手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了。有份报纸就说,“自2012年起,成功学大师们开始遁地潜藏,集体陷入沉寂”。哪有会自我放弃甜头的成功学?为何会如此反常呢?
尽管,利用某搜索引擎的“竞价排名”套路,他们的收费项目仍然在搞,从中操盘之人显然还在赚钱。
这世间,哪有四处招摇的“大师”?在我这喷子看来,陈安之也好、翟鸿燊也罢,客气点讲就是“江湖术士”,直白说来就是“营销骗子”。
论出身、揭履历,这两位大师都不够光彩。据报道,陈安之自小辍学,此前是餐厅服务员而已。直到2001年,野心勃勃的他,遇到了“贵人”王阳。在他的合作包装下,陈安之迅速打开市场,配备他口舌如簧的忽悠术,一举打开市场。而日后的另一位大师刘一秒,那时还是底下小员工,深得陈老师真传。
而翟鸿燊呢,经网上起底,其实原名翟敬华,本吉林一生意人。1997年前后,他疑因参与某销遭捕,不得已四处奔逃。那时正是“国学大师”文怀沙、“胡雪岩经营学”、“曾国藩为官之道”大行其道的时候,渴望另谋出路且确实囫囵吞枣读过几本街摊读物的他,也盯上了“国学”尤其是“企业+国学”这块肥肉。为此,他特意将名字改为“翟鸿燊”,一个自带书香气质的名字。在厚脸皮+妙口才+假履历+抬轿子的烘衬下,仙风道气的“翟大师”粉墨登场了。
在近10年的时间,这两大师借助专业团队,名气风生水起、家里盆满钵满,前呼后拥人称“大师”,待遇是顶级明星级的——想我2010年初到武汉时,一位好歹受到高等教育的好友,就张口闭口都是他们的名字。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比如翟鸿燊,披着“国学”的法衣,迷惑性之大,着实让人难以招架。
翟大师很少直接谈钱,他会教你做人道理,他会传授权谋之术,他会兜售攻于心计之方,他指导如何巴结领导排挤同事,他会训诲你用人治之法让下面的人都听你的,而这些观点在现实当中确实又有极大基础。“成功学”的核心,本就是不什么是孔夫子王阳明,甚至还不是挣大钱一夜实现房车那么表面,而是永恒的“人性”:贪猥无厌、渴求成功、只想走捷径,企望自我实现。
加上当前国人信仰缺失、价值观涣散,亟需求得一点精神弥补,土豪暴发户们更迫切地要提升品位,而且期待文化最好跟快餐一般,打包即可拎走。
因此,什么孔孟禅佛鬼谷子王阳明,什么“要成功,先发疯,头脑简单往前冲!”,简单明了几句上脑,纷纷出炉。学员们不求最好但求最贵或最速成,“国学热”\“成功学”适当其时。
可实际上,“翟氏国学”之类,说白了是传统里一些糟粕的东西,是“厚黑学”的升级变种,但出之以“国学”名目,随时一通引经据典,定力不足之人很容易一头扎进去迷失。而陈安之则信誓旦旦,一堂课几千学费交了就能日入十万百万云云,我等社会底层摸爬滚打的“小爬虫”,谁不想挣钱又哪里有错?此正如翟大师训导的,“佛,倒过来瞧就是一个人和一个美元符号$,说明连佛都爱钱”,利诱当前无可厚非。
说起来,这些本就是古往今来“江湖术士”们的看家本事与啃饭功夫。“国学”\“成功学”固然半吊子野狐禅,可“忽悠术”是专业的。更何况,陈安之与翟鸿燊们,所凭借的优势,早非长春观门前摆卦的“大师”前辈所能比拟,背后均有雄厚的资本包装。非要说公道话,就是对于现代企业管理等新知识,他们确实可能有过涉猎,三教九流、五行八作、似新亦旧的知识点一混杂,985教授为之五迷三道都不奇怪。
毕竟,那些年代,国内经济一日千里,“暴发户”连天匝地,可所谓的“企业管理”、“商业教育”、“国学之道”、“权谋之术”又是如此稀缺,陈安之与翟鸿燊等人精,能掀起了一场场成功学风暴,正是瞄准空子占尽先机。至于成功学信徒辩称的,“别人能忽悠是有忽悠的本领”,他们论本事肯定是有的。起码也是行业翘楚。
他们最大的本事,就是会营(c++huan)销,而且确实把自身名气给营销出去了。至于教你做企业挣钱,他们自己连一爿门面都没有过,如何教你?
实际上,即便是陈翟二人,羽扇纶巾如日中天的时候,有关他们“忽悠”甚至“诈骗”的负面新闻,也始终不绝于耳。
比如,陈安之自称“27岁时是亿万富翁”完全子虚乌有,好些被他诱骗到倾家荡产的“前信徒”一直在维权;比如,翟鸿燊自称“清华客座教授”,可清华校方表示未听说过翟此人,他所谓“美国国家大学博士生导师”头衔,也被证实是个骗文凭的机构,在通县就有一个办事机构。一个以维持风化自任,整日道貌岸然教化人“诚心正意”的“国学大师”,连名字、身份、履历都是伪造的,世间可有如此大师?
积至今日,百度搜索“陈安之骗” 或“翟鸿燊骗”,已多达1,520,000个相关页面。更不用说,他们的“成功学”,稍微头脑清明一点,就能看出其本质就是一种廉价鸡汤术,甚至是“精神诈骗”,是“害人之术的三聚氰胺”。闹到最后,连某顶级报刊都发出《成功学骗局》这样的专文,点名批判陈安之等人,假借“成功学”行骗敛财。一时间,“成功学”众矢之的,无处遁形。
刘一秒
不得不说,在信息流通到村村寨寨通网的当下,民智是有大进步的。简单粗暴的伪国学与成功学,潜在顾客日益流失。前两年,有自媒体就总结称:判断一个人是否傻、有多傻,不妨让他微信搜索框里找一下陈安之或翟鸿燊,闪现信息越多即大脑越简单、被骗指数越高,此在业内径称为“陈安之指数”。2011年时,刘一秒的高徒,跑到天津卫视张绍刚主持的《非你莫属》求职,竟然被网民嘲笑至今,可见“成功学”是如何声名狼藉了。
可以说,陈安之、翟鸿燊们,近些年逐渐藏形匿影,最大程度上是“民智开启”的结果。范德彪会蔫,首先是周边人开始不信任他了。
闲扯至此,有心的朋友大概已明白我要说得了:陈安之与翟鸿燊们之所以敛迹,绝非良心发现,更不是甘心于退藏,主要还是被日益进步的时代所打败、所淘汰。
时势造英雄,时势也造忽悠家。陈翟二人,能如此风光、如此走俏,主要是赶上了百年难遇的好时机,已如上述。更何况,我们得体谅的是,非诈欺的“成功学”本身就没啥好批判,不该也无法剿灭。有人的地方,必然就有成功学。孔子授徒,也教人升官发财,也打鸡血也灌输意志。
认真说起来,我们每一个人,不论穷达贫富贤愚,都必然会受到两种力量的支配:一种是经验学习,一种是价值观输入。所谓“成功学”,本质上就是经验+价值观的灌注。人之初都是白纸一张,有谁能避免受到各种思想诱导呢?“人是观念的动物”,这一真理无需反复强调。
成功学这玩意危害大么,老实说不至于。只要不诈骗,人生在世总是需要“鸡血”的。您真以为沉湎于陈翟鸡汤的朋友全傻帽么,其实局中人何尝不晓得踏实本分的重要,内心何尝不清楚那些人的鬼扯,但是他们需要这些。国学也好,成功学也罢,有时听来就是图个安心,权当买杯咖啡重振下日益麻木的神经而已。疲于奔命的人们,绝不希望连个盼头都没有。“成功学”,有时只是最方便、最廉价的安慰剂。
而且,更为重要的是,陈安之与翟鸿燊们的败落,并不意味着“成功学”的退场。在新媒体时代,陈翟这一类“老成功学家”,所以销声匿迹实际主因在太落后了。他们的老套路,早就被一群升级版的、自媒体化的“成功学”后辈所取代。他们在“老成功学”基础上,又融合了互联网++、实体转型、知识充电等等时髦概念,然后借助新媒体满血复活了。
诸如“晓说奇谈”的高晓松、“樊登读书会”的樊登、“逻辑思维”的罗振宇、“得到”的薛兆丰,更包括无数直冲流量的自媒体人,从另一种角度来评说,无疑都可视为应运而生的“新型成功学家”。而带货、流量收割、知识付费等等洗脑观念,何尝不能理解为升级化的“成功学”模式?比如近年暴起的“中国最狠带货王”杜国楹,凭什么小罐茶、8848手机2年圈钱20亿,靠的不就是疏灌“何为高等生活”的成功学概念?
这些新一代“成功学大师”,显然更加隐秘且有内涵,更能迎合受过教育的中国年轻一代:在信息即金钱的社会,不随时充电必惨遭淘汰的赤裸现实,成为集体新共识与新焦虑,那些经过新包装、新整合的新型“成功学家”,顺理成章地接踵而至了。
太多城市中的人们,期待通过他们,最快最节约地获取“成功”的机会与准备,从而缓解知识汲取与艰难生存的焦虑了。
所以说,翟鸿燊与陈安之们,也不可能真的会鸣金收兵的。旧的狂热即便散失,新的惘然总会登场。成功学大师们,只是遁地而藏,在等待再次发芽的时机。
他们只是“改良”了项目,以更契合的形式出现。过去,罗素名言,“据说人是理性的动物,我永远无法找到可以支持这个论断的证据”,这话似乎并非调侃。人就是这样的思维动物,我们每个人都不大可能完全跳脱“成功学”的诱惑。
早在2001年,“前英语专家”俞敏洪就不再教学了。他发现,所有拼死拼活的证明,都不如一场“鼓动”来的有效果。现在的他,每年有超过150场演讲,专打“励志”主题,经常也被人称为“成功学大师”。他说,“哪怕我48小时没睡觉,听的人也会觉得讲得不错”。成功学是无处不在的。
那如何才能摆脱成功学的纠缠?我们可以挣扎出来的唯一办法,大概就是尽力站在远比“成功学”更高的思想高墙之上而已。唯有如此,我们才能取法乎上、观水有术,才能看清那些沟壑,明白哪条是歧途,哪条是活路吧!
“我不想去改变这些大师,我要改变的是这些观众”,方某子的这句话,真值得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