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盛昊阳
《红雀》电影招致最多笔诛墨伐的部分是剧情过时和刻板印象,要知道,这个看起来远远落后时代二十年以上的剧本并非空中楼阁式的臆想,小说也不是从冷战的故纸堆中翻出的老古董。
作者杰森·马修斯非常年轻,亲身参与过间谍活动,他「曾在多个海外地区任职,为c++IA秘密收集国家安全情报」,出道作《红雀》付梓时刚刚34岁。
《红雀》在出版翌年获得两个在北美颇有影响力的悬疑惊险类小说奖项的认可,足以证明它的故事性不差,绝不是那种空有黄暴噱头的地摊读物,否则不可能被好莱坞相中。
遵循畅销类型小说必有续集的套路,《红雀》系列于今年2月顺利出版到第三本完结篇,而这套三部曲的开篇作,也就是电影里讲述的美俄间谍博弈的虚构故事,距今不过五年。
杰森·马修斯的间谍体验尽管罕见,也非独一无二,他的英国前辈们早已在尔虞我诈的领域内耕耘多年,贡献给改编而来的影视作品最优秀的故事蓝本。在这串长长的作家名单中,包括鲁德亚德·吉卜林、格雷厄姆·格林和萨默塞特·毛姆等如雷贯耳的名字,以及间谍小说的两座不可逾越之壁——伊恩·弗莱明和约翰·勒卡雷。
公认最出色的007作品,也是肖恩·康纳利本人最欣赏的《俄罗斯之爱》中同样设计了一位叛逃的苏联美女特工塔迪娜,与前来盗取密码器的邦德天雷动地火,上演了一出浪漫大逃亡,故事背景则设置在欧亚交界的伊斯坦布尔。
《俄罗斯之爱》(1963)
在这座冷战时期北约与苏联交锋的前沿城市里,发生过不止一段基于间谍身份的「罗朱之恋」,电影版《锅匠、裁缝、士兵、间谍》让塔尔和伊琳娜在此结下露水情缘,随即天各一方。
《锅匠、裁缝、士兵、间谍》(2011)
居伦运动后的土耳其不再是间谍电影谈情说爱的首选地,《红雀》选择也有悠久间谍传统的布达佩斯作为故事发生地。老瓶装老酒,大表姐饰演的美艳女间谍多米尼卡与cia特工内森尼尔·纳什春风一度以后,我们几乎要以为忍辱负重的多米尼卡会果断「弃暗投明」,动身前往灯塔之国。
然而,二十一世纪的美利坚已经不复《密战计划》里苏联女飞行员只身叛逃,在五色令人目盲的花花世界中感叹「牛排真好吃」的梦幻泡影,自由国度的魅力黯然失色,狗狼时刻的朦胧光影使得《红雀》的双方人马都仿佛无所适从。从美国参议员的幕僚长到俄罗斯对外情报局的高层,不会有人再相信所谓的理想主义或和平主义。
间谍电影在弗莱明和勒卡雷之后被划分为泾渭分明、难以两全的两种类型,后来者必须二选一。要么索性像邦德系列一样立足于享乐主义和浪漫主义,一假到底——《俄罗斯之爱》里邦德助塔迪娜逃出魔掌,赴威尼斯共度浪漫假期,当邦德遇袭时,用手边另一位以现实主义闻名的间谍小说家埃里克·安布勒的小说挡住了子弹。
要么像勒卡雷清醒揭示这个拯救世界捍卫世界的骗局,在《锅匠、裁缝、士兵、间谍》的小说里,伊琳娜被带回后直到被执行枪决,再未出场,只能从侧面描写的只字片语中推测她的悲惨遭遇。
《红雀》特意把漫长的刑求戏拍出来给观众看,论残酷程度还不及轻描淡写的一句「被处决的是里面的三个干部。其中一个是女人」,就因为《红雀》是一部大表姐领衔的大女主戏。
无需遮遮掩掩,《红雀》的最大卖点是为数不多的裸露戏,要让惯于演出奔放「美国土妞」,从不以容貌取胜的大表姐饰演片中优雅惑人的前芭蕾舞演员,可能是她从影以来面对的最大挑战。
电影里的几场裸戏单论身材还没有四年前欧美「艳照门」爆出的照片精彩,花样繁多的训练方式倒是可以满足观众的「窥阴癖」。这间「逼良为娼」的特工学校展露着KGB时代的严酷风格,电影的想象力也就仅止于此。
但这种训练是否纯属编造?至少形形色色的欧美间谍电影都暗示非人的折磨和惩罚确有其事,当然,合格毕业的学员可能是出卖色相的「红雀」,也可能是格斗能力一流的「黑寡妇」。
唐诺为伊凡·谭纳系列撰写的书评中,将间谍故事称为减法式的故事,事实也的确如此。《红雀》要将一个出身于相反阵营的女主角塑造成英雄人物,但又无法讴歌昔日对手,只能让复仇的烈焰燃遍整部电影,对于一路披荆斩棘的主角而言,她能做到的只是保全唯一的亲人。
纵然多米尼卡的人生经历荒诞不经,由著名芭蕾舞演员莫名变成双重间谍,结局时又成为国家英雄。实际上,她与出场就无所不能却孑然一身的杰森·伯恩没有什么不同,间谍的故事,都是所到之处台风过境寸草不生的病毒传染史,身边人或因拦住主角道路被杀,或是被连累不得不死,或是屈从权威主动去死。
无论讲述间谍的电影是否过分渲染暴力镜头,有没有卖弄肉体,是不是简单以善恶二元论区分阵营,这一事实不因电影质量而改变。
在柏林墙烟消云散的近三十年后,我们仍然在观看换汤不换药的间谍片。《红雀》的片尾,盛装的多米尼卡缓缓步下台阶(最后的电话是为不会有的续集铺垫,忽略不计)。
这个结局可以看做对电影版《锅匠、裁缝、士兵、间谍》的致敬,之前那段人质交换也能让人想起史迈利三部曲最终的结局:他在尚未倒塌的柏林墙下战胜了一生的对手,叹息道,我猜我是赢了。而今天的我们已经知道,那个世界里没有胜者,只有败者和死者。